被遗忘的两弹元勋

——纪念中国核武器研制事业主要奠基人之一

吴际霖同志百年诞辰

作者：杨连堂

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

曾任中核总档案馆馆长

我同吴际霖同志没有工作和生活上的接触，我只亲眼目睹过“二赵”时期，在一分厂食堂他被批判“坐飞机”的惨状。

我的记叙，仅据文献和史料，绝对会挂一漏万。仅据此，吴际霖同志就不愧两弹元勋的称号。

不过这只是笔者的良好愿望，我想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二二一厂老人，也包括迁移到九院的二二一厂老人，都会同意我的观点，虽然我们没权投票，但是我们可以发声！

下面就几件大事一一道来。

01

吴际霖主持选厂址

年10月15日，经中共中央批准，聂荣臻副总理与苏联代表别尔乌辛分别代表中方和苏方签订了《关于生产新式武器和军事装备以及在中国建立综合性原子能工业的协定》（简称国防新技术协定）。

协定涉及核内容的有五条。规定：苏方供给中方生产XXXX型原子弹的全部技术资料；带有训练用和战斗用的成品、样品及有关资料；苏方帮助中方设计、生产和装配原子弹的工厂、研究设计原子弹的设计院、试验原子武器的靶场、储存核武器的仓库。上述项目，都派出苏方专家培训中方人员。

此后，中苏双方又签订了补充协定，增加了核武器研制、生产及其配套的工业项目（如厂的六车间等——笔者注）。

上述项目规定，多数项目于年至年完成。

为执行上述协定，急需成立负责机构。对核武器研究设计院（）、生产厂（）、试验靶场（）、储存仓库（），进行筹建和管理。

为此，年1月8日，在三机部（后改为二机部）成立了第九局。李觉任局长（任命前为西藏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吴际霖（任前在国务院三办任职）、郭英会（任前为周总理办公室军事秘书）为副局长。

九局刚成立，便从部里借了几个人（记得其中有张冶那，不过此人已去世了，可惜没有采访过他。还有谷才伟局长在局里也很长，我与他共事多年，做军工史料编撰，他很了解九局情况，也对笔者说过吴际霖同志的事迹，多数是他同情吴际霖同志被冤枉挨整的事，因这些事会涉及健在的长者，笔者就不说了），在西苑宾馆租了几间房就开始办公。

九局成立月余，吴际霖便拟订了《九局年工作纲要第一季度工作计划》，计划提出年主要工作任务：

一是基建方面，选厂址，勘察设计，筹备机构，施工准备，解决协作；

二是科研方面，组织科研小组，准备研究条件，调集培训技术力量。

上述任务，吴际霖同志都身先士卒，身体力行。先说选厂址。

在与苏方签订《二二一厂工程项目初步设计任务书》和《二二一厂工程项目设计工作分工明细表》同时，二机部组成了选厂委员会，由吴际霖负责（李觉不在京），成员有郭英会、设计院总工程师何广乾以及苏方五位专家共计11人（应该有翻译朱少华——笔者注）。

根据部领导提出的在甘肃、青海等八个地区选址的指示精神，先在地图上圈定了数个地区，查阅了相关资料，对部分地区进行了勘察。吴际霖召集选厂委员会会议，分析研究认为，甘肃酒泉县、武威县、山西省朔县、陕西省褒城县和内蒙古大奈太等5个地区。

有的地方地下蕴藏工业生产需要的矿产资源；有的地质条件差；有的铁路经过拟建厂区，不利保密；有的就近没有铁路干线，交通不便；有的距离国境线太近，对工厂保卫不利。这些地区都不符合建厂条件，未做进一步勘察。

至于四川绵阳地区，地形复杂，用地面积不够。地震级别高，给水也有困难，湿度过大，居民点过密，也不符合建厂条件，未做进一步勘察。

上述地址否定后，吴际霖率选厂委员来到甘肃张掖县，这个地区场地比较平坦，可以方便地布置整个项目和其他部分。地质状况、气候条件良好，地震烈度不超过7度，修建铁路专用线及公路条件具备，也可方便与兄弟厂交通联系；地处内地深后方，远离国境线，符合建厂的基本要求，因此重点进厂勘察。

经过千辛万苦的勘察、走访、查阅资料，绘制项目布置示意图等（不细说了）。最后在南滩、白城子、西洞堡三个地方，选定西洞堡地区。这地平方公里，地势平坦，适合建厂。

吴际霖等选厂委员会成员离开张掖来到兰州市，住进省委招待所宁卧庄，向省委汇报选厂情况。在甘肃省委招待的便宴上，青海省委书记高峰也在坐。他建议选厂委员会去青海看一看，有个地方叫金银滩，地广人稀，条件不错。

就这样，吴际霖一行人来到了青海省海晏县，实地考察了金滩和银滩这两处水草丰美的草原。

拟建的银滩，位于海晏县（三角城）西北5公里的山谷间谷地。西北与团宝山相连，北部是祁连山支脉，距青海湖25公里，总面积平方公里，东部接金滩草原（预置项目），麻匹寺河和无名河沟终年有水。多平方公里的河谷地带，适合设置项目。

吴际霖召集选厂委员开会，对金银滩和西洞堡进行详细的分析比较。在水储量、地震烈度、年降雨量、夹沙风暴、征地移民、地域面积诸方面，金银滩优于西洞堡。

但金银滩地处高寒地带，海拔约0公尺，气温差最大约56.6℃。“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的资料和目前位于高山区的企业资料，这一情况都不是在该地区配置的障碍。”随行的苏联专家，都倾向厂址定在金银滩。

年5月31日，吴际霖等人向青海省委汇报选厂情况，一致认为海晏地区较好，经选厂材料技术审查委会议审查后，吴际霖向二机部副部长刘伟汇报，当即同意选厂委员会的建议，厂址定于海晏地区，并报中央批准。

7月15日，（筹备处）收到了选厂委员会定点海晏县的绝密电报。

定点海晏县肯定是中央那位负责人批示同意的。具体人名，我为此在搞核军工史时，查阅了中央档案馆、中央军委档案馆、国防科委档案馆以及二机部档案馆，均未查到批件，这有待后人查证。

02

吴际霖与A

7月15日，与定点海晏县的同时，在北京发生一起与吴际霖同志有关的重大事件。就是这一天，在二机部大楼五楼会议室，听取苏联三位核武器专家讲述原子弹的简介（三位专家是：聂金、戈瓦利洛夫、马斯洛夫）。

在开会之前，苏方专家明确提出，九局必须有总工程师才会讲课，二机部立即任命吴际霖兼任九局总工程师。苏联专家还一再询问吴际霖的简历，有没有能力担任这一职务。得到肯定后，介绍会才得以进行。

由于保密极为严格，参加听讲的只有宋任穷、刘杰、袁成隆、钱三强、吴际霖、郭英会以及翻译朱少华和陈中（李觉当时不在京）。

专家讲课时，看到大家作笔记，立即停止讲课，说不能作笔记，如果作笔记就不能讲课了。这时主持会议的宋任穷部长讲：大家不要记笔记了，把笔记本都交上来，我是部长，我负责。专家就这样讲两天课。

会后，与会人员回忆，整理出A方案，据说，吴际霖记忆最多。根据参加人员的组成，笔者斗胆推测，A方案是以吴际霖同志为主整理出来的。因为部长、副部长不会去整理笔记，应由九局负责人去整理，因为九局人整理，九局人应用，而且吴际霖记得最多（我这个推断是否正确，请读者评论）。

这个A方案，笔者也曾看过，是几个圈圈，也有一些参数。尽管方案中有一个参数令九所（理论部）的科研人员利用算盘、手摇计算机、电动计算机等工具，不分昼夜的算了九次，由周光召利用炸药最大功原理，肯定九次计算数据的正确，否定了方案中的数据。

但这个方案，在各方面对原子弹知识极度缺乏的情况下，不失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这个方案对中国突破原子弹的壁障不起决定性作用，但可以说把中国研制原子弹引上了路是无疑的。

03

吴际霖与两年规划

下面就史料记载，间断性记述吴际霖的几件事迹。

吴际霖除任九所副所长外，还任九所代理党委书记，他除了协助李觉统管全局，主持全局日常工作，又分工侧重抓科技组织管理工作。无疑在机构设置，人员调配，重大科研计划制定，立项及决策等方面负有重大责任。

年元月，九局报二机部请示调补名技术干部。同年3月6日，二机部会同公安部报中央批准，中央书记处于7日批示：安子文挂帅保证干部；李富春挂正帅、孙志远挂副帅保证物资。一，不准捞一把；二，必须要全要足，要人要物开绿灯，准此执行，当仁不让。实到人，其中吴征凯教授没到，他后任核燃料局总工程师。

书记处批示后，九局机关只留一人，其他人都下去调干部。调配技术骨干，有的是指名道姓的要求调来，如：俞大光是电工专家（笔者上大学时，《电工基础》三卷册就是俞大光编著的），时任哈尔滨工业大学教学骨干，学校坚决不放人，其校长上告到中央，请求不要调离工大。

后经聂荣臻批准，哈工大不得不放人，俞大光调来任设计部副主任，后又任九院副院长，其功绩史书上有记载。

还有钱晋同志，是北京工业学院的教学骨干，学校不放人，也是上层施压才不得不放人。钱晋同志调来后任第二生产部主任，在炸药方面做出了重大贡献。可是在“二赵”时期被活活打死，他的事迹也记入了史册。

直到年1月27日，吴际霖同志，经批准才向参加这项工作的同志交底，说明我们是研制原子弹的。

年11月8日（一说年11月），为加强首次原子弹国家试验的准备工作，成立了四个技术委员会：

产品设计委员会；

“冷试验”委员会；

场外试验委员会；

中子点火委员会。

分别由吴际霖、王淦昌、郭永怀、彭桓武为主任委员；龙文光、陈能宽、程开甲、朱光亚分别任副主任委员（这八个人，除吴际霖、龙文光外，后来都被评为“两弹元勋”）。

年9月7日晚，李觉、吴际霖二人应刘杰部长召唤，到刘杰家汇报二二一厂建设及原子弹攻关进展情况，研究年实现原子弹爆炸的可能性。当时，全面建设还没有展开，原子弹三大技术难关已经攻克两个，年底可完成理论设计，可向工程设计转移。

李觉副部长在搞军工史时对笔者讲，刘杰部长说了一句重话“西方资产阶级能办到的事（指研制原子弹），东方无产阶级也一定能办到。”给我和际霖同志很大压力，激励我们更加努力去完成党交给的任务。

这次汇报，可以肯定促使二机部决定上报《两年规划》。《两年规划》中，明确提出年爆炸第一颗原子弹。《两年规划》报经罗瑞卿上报毛泽东主席，毛泽东批示：“很好，照办。要大力协同做好这件工作。”

随后，成立以周恩来为主任的中央专门委员会，全面负责原子弹攻关中设备供应、人员调配、组织管理、资金保障、研究试验、协作决策等重大问题。在专门委员会上，批准增调名高中级技术骨干给，其中包括张兴钤、方正知等专家。

决定实行萨尔图模式（大庆模式，即政企合一）。专门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郑汉涛召集建工部、铁道部、交通部、水电部、邮电部、工程兵、通讯兵等十一个部门召开会议，研究建设并分配施工任务。

这些部门的施工队伍齐集草原。与原在的施工队伍组成数万人的施工大军，在李觉的统一指挥下，按照科研进展的需要，紧张有序地建设（如先建二分厂、六厂区），大大加快了的建设进度。

分院（年后才称作二二一厂）在抢建过程中，吴际霖多次去研究调整部署，以抢建自备电厂、六厂区、二分厂炸药工艺和机械加工车间为第一批必保项目。

为贯彻二机部报经毛泽东批准的《两年规划》，在谷才伟的协助下，编制九局攻克的两年规划并组织实施。

为了鼓舞斗志，吴际霖先后提出“一切为了科研”，“以任务为纲”，“响了就是最大的政治”的方针，极大地动员了科研人员的积极主动性。这些口号无疑是正确的，但这也为以后他受批判埋下了祸根。

年3月28日，在分院召开“”科研工作会议，刘杰、李觉、吴际霖参加了会议。刘杰部长提出：当前时间紧迫，应当机立断采取比较现实的工艺方法完成“”装置。也应该是在这次会议上决定停止多路探索，在“蜂窝架”和“挂灯笼”的装置方案中停止“挂灯笼”，集中力量完成“蜂窝架”结构。

这两种方案都能实现核爆炸，但“蜂窝架”更容易实现武器化，而“挂灯笼”方案是大科学家王淦昌提出来的，停止了这个方案。谁来做这说服工作，吴际霖和这些大科学家关系相处融洽，是他出面做说服王老的工作（吴际霖比王老小十一岁呀）。

年6月6日，进行全尺寸聚合爆轰试验取得成功，国家试验在即。为参加国家试验，分院生产了三发原子弹，一发模拟弹，用于在试验场训练使用；两发真产品，其中一发备品。

年6月，分院组织了多人的第九作业队，先后奔赴21基地参加核试验。

队长：李觉；

副队长：吴际霖、朱光亚、陈能宽等。

又下设11个专业作业队，还编制了国家试验大纲，运输规程的指导性文件。吴际霖亲自押运产品专列，赴21基地参加试验与管理工作。

年第一颗原子弹试验后场区集体照

前排左起：王茹芝、张蕴珏、程开甲、郭永怀、

彭桓武、王淦昌、朱光亚、张爱萍、刘西尧、

李觉、吴际霖、陈能宽、邓稼先

第二排左二张震寰、右三李信

年7月23日，二机部党组批准九院三地党组织成员名单，分院由吴际霖、王志刚等九人组成党委，由吴际霖任党委书记。

关于氢弹突破，于敏等同志在上海发现氢弹新模型后，年12月8日，彭桓武副院长主持会议，对新模型进行讨论研究，王淦昌、郭永怀、程开甲、陈能宽以及理论部、实验部、设计部、一、二生产部负责人参加了研讨会。会议上讨论了若干技术关键问题，同时还提出了一系列建议和设想。

第二日，即12月9日，吴际霖在分院组织召开九院科研生产两年规划会议，对两类任务进行安排，一类任务是两弹结合的产品，另一类任务即突破氢弹的问题。

会议决定：突破氢弹准备两手，即以新模型为主，同时不放松型产品，并确定集中力量尽早做一次试验。（即含有热核材料的核试验L——笔者注），这个规划上报中央专门委员会批准。这时，四清工作团进住，吴际霖开始挨批。

吴际霖病重，医院住院时，医院看望后，有一个谈话记录，刘西尧讲：以后要多宣传吴际霖同志，他可是大功臣。

从四清开始，吴际霖开始受精神和肉体上的摧残和折磨，在“二赵”时期尤甚。直到年9月16日，九院临时党委，经过国防科委学习组同意，才恢复吴际霖党的生活。后来又当了一段新成立的九局副局长（赵敬璞任局长）。在长达七年的精神及肉体的摧残后，不幸英年早逝！

吴际霖同志是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两弹突破及武器化项目）主要获奖人之一，他的事迹记入了史册。

吴际霖同志永垂不朽

永远活在厂人的心中

年8月写于京

严正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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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4月8日